【话说谏官周怡59】中州访友

【话说谏官周怡59】


(资料图)

中州访友

河南,古称中原、豫州、中州,简称“豫”,位于中国中东部黄河中下游,因大部分位于黄河以南,故名河南,是中国古时“九州”的中心。历史上有二十多个王朝定都中原河南,由于重要的国之中、天地之中的地理位置,中州,中原地区数千年来历代是群雄争霸、兵家必争之地。逐鹿中原,方可鼎立天下。

周怡去关中来回,皆路过中州,停留驻足期间,走访在此的故友至交。

周怡从江左到关中,入秦地甘肃天水一带时,曾走访了“高贤”李石塘,得到他热情的招待,并赠以路资,让周怡很感激。从信中可见,李石塘还有来江南游九华山的愿望,他同罗念蓭一样,已在乡“藏修二十余年”了。

《寄李石塘年兄》(《周恭节公全集》尺牍卷一)

癸丑春,由安成西入秦地,道出仙里,得访高贤之庐,饮高洁之教,赉棠囊之惠,至今追想之。岂天风吹入蓬阆,抑蝴蝶翅之化成耶。吴越东南,同天异地,嗟我怀人,未言自悼。

闻吾兄有九华之兴,旦夕跂仰,桃源深处,仍在仙乡,四方多难,我终何依?四观海宇,如念蓭其人藏修二十余年,澄心凝神,日求性命之微。今益进精粹斯人,诚不虚生矣。

兄藏修亦二十年来,洁静精微,当已超登道岸,恨无由一扣间其余绪窃以自淑耳。衡崖兄今官何地?莫闻音耗。

周怡可能是在嘉靖三十三年甲寅(1554)“秋杪往新安赴休宁斗山会”结识了督学徐蒙泉的。在这年随后的通信中,周怡首先写到他在癸丑秋路过汴。“汴”为河南开封的别称。在开封,他拜访了徐东溪。

徐东溪为徐霈(约1511—1600),字孔霖,号东溪,江山人。王守仁弟子。明嘉靖二十年(1541)进士,任谏议大夫,先后任两湖监察御史、京都给事中御史、河南督学等。同为科官,周怡在嘉靖二十一年至二十二年间定与他有过交结,而且关系很好。此时已担任河南督学的徐东溪,事先得知周怡路过,使出来会见他。“徐东溪兄先知出会”。周怡曾经的同事官职升迁,广交天下王门学派学者,进行研学,“喜同志硕显,用斯学丕广人才关系”。

明代彭启丰在《东溪文集序》中对徐东溪有介绍:“徐东溪先生,少游姚江之门,慨然以斯道为己任。出而柄衡中州,主讲席于大梁书院。致政归里,则就景峰须水间辟精舍,揭条约,四方学者,翕然尊师之。盖大阐良知宗风,与白沙、近溪诸儒,相颉颃者也。”中州是河南的古称。周怡路过河南,受到“柄衡中州”的最高权威河南督学的热情款待,可见他在王门诸学派中,是很有影响力的。

从信中,可见徐蒙泉在甲寅年已“大发挥于南服”。周怡赠言他:“务以身示教,以二程为准”“整顿乾坤”,“惟愿益明正学,敦正教养端士,以储朝家”。

《复徐蒙泉督学》(《周恭节公全集》诗录卷三)

去秋,自陕西吊杨斛山公过汴,徐东溪兄先知出会,喜同志硕显,用斯学丕广人才关系,异日有可望也。

督学责任,真为天地陶铸人才,与造化同功。迩年豪杰上焉者,工于试事,阅卷敏而发落,公能事毕矣。至有士子,不相接行,移而发案。所谓崇正学,迪正道,漫不相干,甚至过刻。示公殊伤温厚,他或不激不徇,自养雅望,无关教义,其败类圯族,亦间有之。若论今时文盛过靡,无复有林放之间。诸公讲学,鲜有当事。

今乃得吾兄大发挥于南服,务以身示教,以二程为准,使远人获覩中天之日月,其功德当是掀揭宇宙,四方多虞。吾南土更甚财赋本源之地。先壤天变之巧不可测者。整顿乾坤,全望诸公三五人杰旦夕任事矣。

愿审虑之范子侍阅之勤,得诸公表章之扶植元气不小,然则君子,何负于时,愿用之者未留心耳。谷中去天日甚远,想仰滇南又远之远者。惟愿益明正学,敦正教养端士,以储朝家,异日需用,无任恳恳。

周怡还路过河南洛阳的偃师。偃师因周武王东征伐纣时,在此筑城“息偃戎师”而得名。

周怡“尘埃满面”地来到了偃师,众人诧异惊奇。他感怀万分,并赋诗一首。诗中,他首先借用宋代陆游曾引用“歌凤笑泣麟”的典故以自喻。孔子因乱世获麟而涕泣,又因凤鸟不至而伤。

典故出自《论语·微子》:孔丘周游列国到楚国游说楚王。楚狂接舆在他车旁唱道:“凤兮凤兮,何德之衰?往者不可谏,来者犹可追!已而!已而!今之从政者殆而!”接舆嘲笑讽刺孔子迷于做官。后即用“凤歌”指狂人之歌。李白有:“我本楚狂人,凤歌笑孔丘”。

唉!难道眼前这位,就是曾经在金銮殿“立朝仅一岁,所摧击,率当事有势力大臣,在廷多侧目”的旧谏臣周怡吗?

《偃师有感》(《周恭节公全集》诗录卷八)

楚泽人鲁歌惜凤,鲁郊谁复泣伤麟。尘埃满面群猜怪,肯信銮□旧谏臣。

周怡在镇抚司狱期间的嘉靖二十三至二十四年(甲辰至乙巳)间,刘晴川的学生尤西川时常到狱中探望,一有疑问,便来狱中讨教。又与同狱的周怡“考究阳明之言行”,连他们最寻常的“瞽(随意的言论)欬(咳嗽)”等语言,都用笔记本认真记录下来。

《明儒学案·北方王门学案·主事尤西川先生时熙》载:“尤时熙 字季美,号西川,河南洛阳人。举嘉靖壬午乡试,历元氏、章丘学谕,国子学正,户部主事,终养归。归三十余年,万历庚辰九月卒,年七十八。先生因读《传习录》,始信圣人可学而至,然学无师,终不能有成,於是师事刘晴川。晴川言事下狱,先生时书所疑,从狱中质之。又从朱近斋、周讷溪、黄德良(名骥)考究阳明之言行,虽寻常瞽欬,亦必籍记。”

周怡在嘉靖三十二年夏天入关,一到洛阳,就打听尤西川的情况,还在他的郭西别墅停留了五六天,印象很好。从关中归时,知尤西川伯父去世,又往郭西别墅吊唁,数日而别。

他在后来写给尤西川的信中写得很清楚:“癸丑之夏,予吊斛山,道出伊洛,问公之名,而得相从于郭西别墅者五六夕,听其言,窥其行事,则信其真为伊洛诸贤中人矣。归自关中,值公有伯氏之哀,则自郭西别墅吊公于家,又数夕而别,心神未之别也。”

在信中,周怡谈到一路行程,山见过“庐、衡、华、嵩”四山,水见过“洞庭、泾渭、瀍涧”。

“瀍涧”是瀍水和涧水的并称。瀍水直穿东周以来的古都洛阳(今河南洛阳市东)城中,涧水环其西,故多以二水连称谓其地。孟浩然有诗云:“左右瀍涧水,门庭缑氏山。”

“缑氏山”在河南府偃师县南四十里,是周灵王太子王子晋(王子乔)升仙之所。也是周怡向往之处。入关前,他曾在湘江作“疑在缑山听奏笙”(《湘潭驿答唐石泉》《周恭节公全集》诗录卷七),在太和山作“月明忽听笙箫奏,疑是仙郎子晋来。”(《玉虚岩两宿漫成五首》《周恭节公全集》诗录卷八)

周怡的《寄尤西川户部》,尺牍中同名共有三封,皆在尤西川任户部主事期间。此封信是周怡从关中归后所书。黄山地僻,古时交通不便,周怡很想尤西川能来黄山相聚。“路崄巇,知公必罢东南之行,此所以长思而不能自己也”。他俩是无话不说的,是亦师亦友的关系。

《寄尤西川户部》(《周恭节公全集》尺牍卷二)

追忆曩在甲乙之岁,从晴川先生于畏地,平生亲故多冷冷,断绝不相通。乃见公勤勤恳恳,札柬厚啇確疑难如昔。伊洛诸贤依依,两程夫子不少间隔,熟闻其名,不识其貌也。

癸丑之夏,予吊斛山,道出伊洛,问公之名,而得相从于郭西别墅者五六夕,听其言,窥其行事,则信其真为伊洛诸贤中人矣。归自关中,值公有伯氏之哀,则自郭西别墅吊公于家,又数夕而别,心神未之别也。

至家告平生知故述此行所得:山见庐、衡、华、嵩,水见洞庭、泾渭、瀍涧,人见某某,而必以公为称首东南,诸先生得予书,莫不愿见其人。念蓭先生得书甚讶,其取人大刻而深求。公之蕴发且郁自沉思,何时得见斯人也。乃今八年,逈不相闻,公与予皆交绝于贵人。

敝邑甚僻,无达人驿使行旅之往来寄声,益难并生天壤,使之同好而愿阻之。以至苦遗之以长思。造物者诚无情哉。想公履行坚笃,今必辉光日新,见理精深。今必圆融高朗,及门相聚。必多游扬谢尹辈,何由得悉,闻其详世。路崄巇,知公必罢东南之行,此所以长思而不能自己也。

周怡第二封《寄尤西川户部》,从“仍以罪斥海滨”来看,应在隆庆元年(1567丁卯)九月,周怡调任山东按察司分巡海右道佥事后写给尤西川的。周怡晚年同尤西川谈到对阳明心学的感悟,他信中言:“近年来省悟,只觉得"诚’字甚难,不诚无物,不可不诚也,圣诚而已矣...今静思默观,不巧言,即是诚也。天地之道,其"为物不贰’,尔心昭然上帝。”

《寄尤西川户部》(《周恭节公全集》尺牍卷三)

奉违十有六年,于兹梁食水浆不入,口腹饥渴,如何区区罪废,木石相安。

荷蒙两朝恩诏,不敢不出,立朝仅四十六日,仍以罪斥海滨。昔人所欲乘桴而浮者,幸得纵观焉。孟浪虚度,一无成章,中夜不寝,深自悲痛。

近年来省悟,只觉得“诚”字甚难,不诚无物,不可不诚也,圣诚而已矣。诚可易言哉?日用间只巧言令色之病难疗,人不是巧言令色,过不得日子。唐虞所畏,孔子所耻。

今静思默观,不巧言,即是诚也。天地之道,其“为物不贰”,尔心昭然上帝。吾[丈]无贰心者,安得日侍坐侧供洒扫之,后以仪刑之乎?

周怡最后一封写给尤西川的信,应在隆庆二年,在留都南京,很想同他相侍左右,“有怀恳切,恨不时侍左右”。信中,周怡与尤西川相互鼓励鞭策,“同志不分远迩,一念所及,即有鞭策”。此时周怡已有六十四岁,由山东调任南雍司业。“留都一时多贤聚集,老成英俊,为我师法者森森满前,自令人不警而肃,此则晚年一大幸也。”

周怡在南雍,心情是愉悦的,自己虽然年高,但他以卫武公九十五岁仍勤政为民来鼓励自己。卫武公时期的卫国达到鼎盛,《诗经》中人们以《淇奥》歌颂卫武公。《国语·楚语上》:“昔卫武公年数九十有五矣,犹箴儆于国,曰:"自卿以下至于师长士,苟在朝者,无谓我老耄而舍我,必恭恪于朝,朝夕以交戒我。”卫武公虚心纳谏,爱护百姓,修康叔之政,为一时楷模。

周怡还同尤西川谈到了修身养性。他用《尚书》:“惟圣罔念作狂,惟狂克念作圣”之语,谈到了“罔念”和“克念”,也就是狂人和圣人角色之间转变的哲学理论。圣狂的分别,在一“念”之差,一念是正念,念念保持,就契入圣人的境界。一旦邪念生起,妄念生起,就是“罔念”,长此以往,圣人“罔念”也成为了狂人。文中“苟不至德,至道不凝”,出自《中庸·第二十七章》。意为,如果没有极高的德行,就不能成功极高的道。周怡认为,至德至道才是真理。

周怡同尤西川谈到时人皆好“其精义高玄”的“佛老之学”,但难等同“尧舜之道”。他认为中国古学经典“圣学”,是中国传统儒家学术的精华,“圣人终身之学,经此有可学也”,“圣学与天地同体用同,发育万物而成天地之能是”。可见,当时理学门派也是五花八门的,“养生者专私其身,故相援附,聋传育引,不自知其非而蔽䧟益深也”。

周怡称赞尤西川“学得其正功夫,邃密造诣精粹”,期待能聚一下,“恨不得相近请正”。

《寄尤西川户部》(《周恭节公全集》尺牍卷三)

有怀恳切,恨不时侍左右,仪刑启发益我也。同志不分远迩,一念所及,即有鞭策。

留都一时多贤聚集,老成英俊,为我师法者森森满前,自令人不警而肃,此则晚年一大幸也。

古人兢兢业业翼翼,至老不倦,且发愤忘食,乐以忘忧,不知老之将至,九十五犹求教戒于国人,曰:“无谓我老耄而舍我。”彼岂皆无见而然乎?

天行川流,元是如此,故曰:“惟圣罔念作狂。”可见人心惟危,不曰圣可不习而听其自肃也。“苟不至德,至道不凝”。曰至德,曰至道,皆非声色言语中可求也。圣人终身之学,经此有可学也。文王望道,未见不显之德之纯,至德也。

近世大贤,多流入佛老之学,亦似至德至道甚者深之,而犹浅我圣学。彼盖不知圣学,而亦不知佛老之学也。佛老之学,其精义高玄,亦非俗学可窥第穷神知化而不可舆入尧舜之道。

圣学与天地同体用同,发育万物而成天地之能是,岂可易知而易议哉?养生者专私其身,故相援附,聋传育引,不自知其非而蔽䧟益深也。

吾丈学得其正功夫,邃密造诣精粹,恨不得相近请正。

《周恭节公年谱》对于从关中返乡的时间线路也有记载:

世宗嘉靖三十二年癸丑(1553)先生四十九岁...出潼关,复寻故道,至洛阳。

先是入关,道经此地,访西川尤公,得相从于郭西别墅者五六夕。至是关中归。适西川有伯氏之哀,复自郭西别墅吊于其家,又留宿数夕。

过登封,至汴城,会东溪徐公,乃即由归德,经淮扬而归,时又十月矣。

周怡是在癸丑之冬才返回到黄山太平县的。

从周怡在隆庆元年,与同被穆宗皇帝下诏重新起用为左副都御史的何维柏(字乔仲,号古林,广东南海人)的通信中,可知他壬子年从江左到关中的具体时间:

“壬子之春往泰和访晴川公,及门则晴川作古人一月矣。怅然自丧,因遂往关中吊斛山公,途中避寒暑,历癸丑之冬乃返,乙卯春,又出吊师友,往返亦数月。今则气衰力惫,知此身已不坚矣。谢去人世,当能飘然第。此身沾滞污秽,交远造化,难交割为懼耳。乙卯、丁巳两侍龙溪先生,见所造益粹。”(《周恭节公全集》《与何古林侍御》诗录卷八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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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籍。

是人类进步的阶梯

读书,使人进步

1998年夏在太平湖秀湖山庄与李农总经理留影